第十二章 郁槐的房子

　　豆谷弟子众多，不像赤火峰通过考核后就可以自行挑选住所，他们往往比邻而居，数十所房屋组成一个小聚集点，看护附近的大片灵田。尽管居住不够清幽，这里仍是雾雨宗最令人羡慕的地方之一。豆谷出产整个中北品质最高的灵谷和药材，这里的弟子往往身兼一两样技艺，多数是炼丹，制符也很常见，毕竟符纸所需要的各色芦草并非凭空获得。

　　郁槐的住所由五间小屋组成，它的主材是青纹木，质感有些接近竹屋，但更温暖。青纹木生长在灵气充裕的地区，拥有出色的聚灵效果，并且能过滤它们，使更易吸收，价格很是昂贵。贺绮怀疑青阳城的两位家族都没有这般的财力，贺山的修炼室不过有较好的聚灵阵。除此之外，房顶堆有豆谷的茅草，它并不算贵，豆谷的其他房屋也常使用它做顶，但这里的每一根都经过精挑细选，柔暖如阳光。

　　“师姐真是会享受。”贺绮尚未进门就感叹道。

　　“人活一世，就是要好好享受的。”郁槐回以笑容，“更何况我有的是灵石。”

　　“！！！”贺绮克制住揍她的冲动，随郁槐进了屋。

　　入户是见客厅，宽敞的屋舍，铺有中南产的云丝地毯，几乎和青纹木地板融为一体，只有踩上去时方能感觉到那舒适的柔软，贺绮扭了扭脚，很想把鞋脱了。

　　郁槐没有在这里停下，而是径直去了前面的房间。

　　“这是丹器房。”郁槐指着一座符阵说，“那是我亲自做的二十四重离火阵，威力怕是不逊于你们的赤火峰主，比起地火来更是远远领先了。”

　　贺绮瞪大眼睛，“你还会丹器？”她情不自禁的上前观摩那座符阵，突然倒吸一口冷气。“二十四重？”

　　“对啊，我不是先前说过了吗？二十四重离火阵。”郁槐语气轻巧，听在贺绮耳中却犹如雷鸣。若以数枚符阵相连被称为一重数连，这一连环作为整体与其他数个相连即是二重数连，二十四重便是整整二十四次连环！贺绮跪下来触摸离火阵，它是立体的，叠加在一起，这是几连符阵？她看不清，无数符纹仿佛挤进眼睛里，令她脑袋晕眩。恍惚间贺绮意识到《符纹全解》里说过这种符阵的制作方法——它绝不是一枚枚镌刻上去的，那即使全天下的制符师忙碌上百年也无济于事，它采取的是更高阶的方法，但贺绮目前并不了解。

　　郁槐坐到她身边，“是浸生法哦。”她说，“符笔按下去时，仿佛浸透在材质之中，无穷尽的符纹随着一笔生长，就和炼器师的内嵌法一样。”

　　贺绮抬起头，“你到底是谁？”

　　她笑道：“郁槐，光明之海的小小学徒，慕雾雨宗威名来拜。怎么？你不会怀疑我是澹安转世吧？或者莫兰仙子突然对你们有了兴趣，乔装打扮下红尘入世？别傻了，这没什么大不了，我师父龙道人同样能做到，只是他弄到法宝上，我画在地上而已。”

　　龙道人怎么会成为谦辞的借口？贺绮觉得荒谬，几乎所有炼器师都懂符纹，就像阵法师也懂一样，但他们的侧重点又不同。

　　有的炼器师会请几个刻符纹的学徒，贺绮自己做的就是这种事，但另外一些自己镌刻，尤其是内嵌法。徐念琴就会这个，打造法器时把符纹直接“锤”进去，占用的空间少，也不容易被破坏，内嵌法的符纹就像长在材料里面的，只要炼器师本身本领高强，想弄多少弄多少，而镌刻，不论是在表面直接刻画，还是更精妙的内层多面镌刻法，面积终究是有限的。

　　内嵌法很难，徐念琴哪怕会，却基本不用，因为她所能打入的符纹还不如表面刻画。浸生法贺绮并不了解，但也绝不会简单，不过具体多难她并不知晓，只能狐疑的盯着郁槐。

　　女子微笑着凝视贺绮，“你不是来看我的离火阵的，对吗？”

　　贺绮犹豫片刻，“的确不是。”她承认，“但它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收获。光明之海都是你这种怪物吗？”

　　郁槐似乎恼火起来，“都是？你把光明之海当成什么地方了？游云大陆两千年来的英才汇聚所吗？像我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，我在中北，就是中北第一天才，我在光明之海，就是最闪亮的明珠。”

　　贺绮被这番言论惊呆了，“你刚刚还说自己只是个小小学徒呢？而且中北第一天才是苏寒尹。”

　　“那小子？”郁槐嗤之以鼻，她看上去比身穿凌珠彩衣时更华美不可直视，“他长得的确不错，修为也凑合，或许以前是他，但现在是我啦。”

　　贺绮扶住离火符阵，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，在药田边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她是这样一个人？当然，那时我根本不了解她，现在就了解吗？我们不过见了两次面，我怎么会到她住处来？我是疯了吗？

　　符纹触感微凸，激起她的理智。不对，我确实应该来，这家伙就算是妖魔变的，这一趟也值了。二十四重符阵，哪怕浸生法再奇妙，要做到如此都是天纵奇才，或许她没有自夸。

　　“来吧，小妹妹。”郁槐抓住她的手，力量好弱啊，她的修为明明是筑基期，却要贺绮配合才能拉起她。“好不容易来一趟，光看炉子哪行，要不要我炼炉丹给你看看？”她邪恶的一笑，“你之前对那株火参特别关注，是要用它来炼丹吧？突破练气四层，它的药力有点多哦，不处理一下实在浪费。”

　　贺绮挣脱她的手，“我不是来看你炼丹的。”心里想的却是她究竟懂多少，使用这样的离火符阵，想必不是小打小闹，而符纹和阵法向来联通，此人难道符阵丹器样样精通？

　　“对啊。”郁槐说，“那就来看看符纹吧。”

　　她带贺绮去了另外一间屋子，比丹器房要小，但也足够放下一张长桌。它紧贴窗户，弧度优美，占据了整面墙，而那条窗户也是如此长，采光极好。除门之外的两面墙则是书架，一面放着纸质书，另一面全是玉简，贺绮注意到桌案上还有一台投光器，和这所房屋的其余东西一样漂亮。

　　郁槐同样有贺绮制符时的全套装备，但她的符笔如密林般繁多，装瓶的墨汁和自己研磨用的墨锭更是整齐垒好，至于纸，桌上并没有看见，但她拉动抽屉时贺绮看见了半屉，以及剩下的笔墨。

　　好在她只有一方砚台，但也比贺绮的精美，可以同时调制多种墨汁，并且长期储存而不失灵性。到这里贺绮其实已经麻木了，她从深层感受到了郁槐那句“我有的是灵石”的含义，失去了计算她真实资产的能力。有制作二十四重离火阵能力的人会缺钱吗？贺绮怀疑她甚至可以凭这些换个雾雨宗峰主当当，不过看起来郁槐并不在意。

　　“看好了。”郁槐取出一张符纸，它足有正常符隶的三倍大，洁白如雪，厚度也很可观。她蘸墨提笔，书画时就好像在呼吸，墨汁如游蛇落下，并自行生长，贺绮注意到那些更细小的墨汁正在顺着纸纹扩散，仿佛具有生命，她抑制住尖叫的冲动，这不是全部，远远不是，最细微的笔画中还有符纹，天哪，它们无穷无尽，不局限在一处平面上，缠绕着生长！

　　不过数息，郁槐收笔，将它搁在砚台上。“怎么样？”她微笑道。

　　贺绮握拳松紧，肌肉不受控制的收缩。良久，她才镇定下来，“神乎其技。”

　　对方很乐意收到这份评价，笑容更加真实，“想学吗？”

　　她几乎立即答应下来，但终究克制住了，表情一定很难看，就像割肉一样心痛，“为什么？”贺绮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。

　　“你长得漂亮，我又恰好欣赏。”郁槐说，“那天在藏书阁你看的太认真，我惜才。”

　　“我不信。”贺绮说，“我不信。”她重复道，摇了摇头，似乎在抗拒诱惑。

　　“信不信随你。”郁槐说，再次问：“你想学吗？”

　　贺绮闭上眼，牙齿咬得死紧，“我可以在光明之海学到的。”她说，为自己找了个安慰。

　　“绝不可能。”郁槐说，“除非你拜在莫兰仙子或法文居士座下，否则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老师。”

　　“我现在真的相信你是澹安转世了。”贺绮说，眼睛还没有睁开。

　　“我不是任何人的转世。”郁槐说。

　　“也没有让你拜在我座下，你随时可以离开。”她补充道，忽然笑了，“好吧，我承认是看上了你的武艺，那天演武场打的很精彩。而我这么天才，连个保镖都没有太说不过去。”

　　贺绮张开眼，死死的盯住她，“我答应。”

　　“请你教我。”

　　郁槐笑起来，将投光器和四枚玉简塞到她手上，“教字不敢当，互相学习喽，但我很忙，没事不要来打扰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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