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三章 发言

　　贺绮在黄昏时赶到多宝峰坊市。

　　今天的雾很浓，遮住了晚霞与落日，贺绮不知道当月亮升起时她是否能看清，但今夜的确是满月。

　　纸条所给的地址在多宝峰坊市的另一边，与之前那个相隔近一里的距离。贺绮回想起那道黑帘，难道它的背后真只是个普通的会客室？还是有密道相连？或是传送阵？

　　演义的剧情在她脑海里掠过，贺绮摇了摇头，如此高调，连她这种未作多少掩饰的路人都能知晓，想必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。

　　但愿在今晚能结束这场探索，不论结果是空还是另有隐情。

　　贺绮紧了紧雾雨宗的道袍，朝纸条上的地址走去。

　　这是间论道厅，雾雨宗的周边常常有这种屋子，既可以租给教授技艺的师父，又可以供给手头宽裕的弟子出来辩论切磋学识，当然，前者使用的情况要更多一些，毕竟雾雨宗不是光明之海。

　　门是关着的，设有结界。贺绮敲了敲它。

　　一只眼睛无声的睁开。

　　贺绮下意识的拔剑，却被无形的力量所压迫住。

　　“请不要慌张。”

　　眼睛闭上，就好像从未存在过。

　　结界光芒闪烁，透过它，可以看见尽头的高台上站着位中年修士，相貌介乎于平凡与英俊之间，贺绮仿佛在哪里见过他。

　　她走进论道厅，发现里面除中年修士所站的高台外并没有桌椅，只铺着竹垫，上放了几个蒲团，有三人已坐在了上面。

　　除此之外，光源由月光石提供，也比正常该有的少些。

　　贺绮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，高台修士微合着眼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。

　　这令她本就没底的心更加不安，有些后悔来了这里。贺绮寻了个蒲团坐下，捏紧了自己的雾雨宗道袍。

　　论道厅内很静，甚至超过独身时的夜晚，昏暗的光芒令她升起一丝困意，贺绮连忙运转《引灵诀》压下。

　　她深吸了几口气，这在寂静的厅内都显得有些刺耳了，所幸紧张终于散了几分，贺绮握住腰间的玉佩，打量起这个房间来。

　　首先是给了她惊吓和精神压力的大门，它是用湘木做的，看起来很光滑，不知道年份如何。从表面来看，刚才的眼睛完全没有藏身之处，它没有花纹，仅覆盖着层隔音结界。

　　月光石镶嵌在靠近顶部的四壁，使中央变得昏暗，这是设计时的失误还是有意为之？光线明亮的地方并没有蒲团，似乎在刻意规避有人坐在那儿。

　　蒲团和竹垫没什么特别，不寒酸也不贵重，像是从店里随意买来的。

　　或者就是他们自己的库存，贺绮不记得长生材料铺是否有蒲团出售了，但想必是有的。

　　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处于厅后方的高台，它的颜色较深，呈弧形，但不明显，台面很宽。中年修士半合着眼站在后面。

　　贺绮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，这视线过于放肆，以至于他睁开眼望了她一眼，露出个微笑。

　　她忽然想起熟悉感的由来。

　　他与贺绮最先见着的“方道长”容貌完全一致，只是没有胡须，看上去洁净几分。

　　是剃了胡子，还是兄弟？或许胡须本来就是假的？

　　贺绮想不通这项举动的意义。

　　离月亮升起还有段可观的时间，而屋内的人也愈来愈多，先是隔三差五的来上一两人，后进入时的间隔几乎可以忽略，论道厅挤满了人，但奇怪的是，它并不显得拥挤。

　　贺绮在这段时间修炼，这里的灵气浓度不算高，但足够使用。她吸收的速度很快，大部分却流失了，有几个沉不住气的人看了她几眼，视线中并没有敌意，贺绮没在意他们。

　　等中年修士最终开口的时候，贺绮已经运行了五个周天的灵力，她收起功法，等待着此行的目的。

　　“鄙人方卓言，在场的诸君有不少认识我，但还有一些不认识。”

　　“无论各位从何处得知龙神，只要虔心信奉，皆能得到祝福。”

　　坐在最靠近墙壁位置的年轻男子不乐意了，他哗地站起来，摘下草帽。“你说的龙神究竟是什么东西？快拿出来看看啊！我可不信雾雨宗范围内还有什么神明。”

　　他穿的也是雾雨宗的道袍，恐怕是个和贺绮一样的潜入分子。她忍不住微笑，只是比她激动多了。

　　方卓言并不生气，嘴角仍挂着淡淡的笑容。“请不要着急，待满月升至中空，龙神自会现身。”

　　年轻男子嗤笑一声，“我看你是为了争取时间来装神弄鬼罢了。你那张小纸条是专门挑出软弱之人送的吧，要不是被我发现了……”

　　他嘟囔着坐下，原因是周围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，形成种无形的压力。当然，贺绮怀疑这股压力中还掺杂了什么诡法。

　　待论道厅再度安静，方卓言才重新开口：“我相信与这位小友想法一致的为数不少，但今夜你们会见证奇迹。”

　　背负巨剑的武夫第一个站起，他的神色比先前贺绮见到时要严肃的多，接近七尺的身躯给人以庞大的压力。

　　他抽出巨剑，锋刃在月光石下流淌着银色光芒。

　　“我困在练气九层五年。”武夫开门见山，“起初我也与你们一样不相信神明的存在，但祈祷的确使我突破了瓶颈。”

　　他的修为是练气圆满。

　　武夫坐下，妙龄女子起身。

　　“我并不相信神明的存在。”她的声音动听悦耳，“我只相信利益，龙神使我赢得了门派小比，并重返青春。”

　　她露出个妩媚的笑容，并不属于她这个年纪。

　　老人第三个发言。

　　“我寿元将近。”他说，即使现在看来，他也可算的上垂垂老矣。“我的孙子为我找到了这里，那时我已不能起身，方道长来到我的床前，为我赢得了赐福。”

　　他环视全场，视线在年轻男子身上停留的最久，鹰一般锐利的目光使后者不太自在。“龙神给了我新的生命，之后我的一切都属于龙神。”

　　接连有人宣布龙神给他们的祝福，等一切结束，离月满中空也差不了多久。

　　方卓言最后一个开口。

　　“诸位已经见识了龙神的伟力，但恐怕仍有人执迷不悟，龙神慈悲，会给他们宽恕，并引领他们走向正确的道路。”

　　他抬起手。

　　高台上升起一道虚影。

　　四壁的月光石同时亮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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