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小卖部
程寂从地上爬了起来,双手满是泥土。
“人呢?”
他望了望四周,除了掉落在地上的油灯,路上再也没有了小侄女的身影。
嗒嗒嗒——
无尽的水滴打在他的肩膀上,时而轻,时而重,像是有人在拍着他的肩膀,引诱着他转过头来。
诚然,在这空荡荡的路上,满目荒凉,唯有这种雨水带来的触感,才会给人带来一种周边还有其他生物存在的幻觉。
但这,也是一把双刃剑。
程寂确实很难分出那是雨水还是厉鬼的拍肩,仅仅是肩上一沉,警惕的他就不得不转过头来。而看着身后那不存在半个人影的道路,对他的精神无疑又是一种冲击。
啪嗒!
一只花圈朝着路中央直直地倒下,被淋透的奠字迎面撞向地上,不多时,黑色的墨水开始在地面上的水洼处弥散,仿佛是那种固态的炭渍在水中慢慢化开。
嘻嘻!
小女孩调皮的笑声传来,程寂隐约看到,有一道矮小的身影从倒下的花圈处一路朝着另一处花圈后头跑去。
“等等!”程寂往前追了一段距离,但对方躲藏的速度比他更快,总是先于一步转移躲藏的位置。每每程寂来到花圈旁,更远处的花圈后,就会斜着探出一个脑袋。
此时的他,恨不得油灯还在手里,继而能好好地照向对方,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。
只可惜,他做不到,这不是他习惯生活的时代,这个时候,有照明功能的手机还没有问世,小孩子也没有人手一个手机或是智能手表。
这是一种介乎与现代与原始之间的恐怖感,刺激着程寂的感官。
“不,我不能顺着她的脚步追赶,她似乎在引导着我,走向一条未知的道路。”程寂回头看去,来时的路被白雾所覆盖,但他清晰地记得,自从自己开始追赶这类似小侄女的奇怪黑影后,自己一连走了几个弯道。
向西直走就到了......
那个自称是表哥的男人曾这样告诉他。
既然如此,那他怎么会拐弯呢?难不成,这里是现实中并不存在的道路?亦或者,这条道路是活的,会在某个时段如同蛇一样蜿蜒?
程寂的心脏像是在打鼓,一下一下跳动得很重。
嘻嘻——那小小的身影再度发出了笑声,许是见程寂不再追来,这一次直接探出了半个身子,短小的手臂做着招手的动作。
程寂没有搭理她,而是快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返回。
同一时间,他听到黑影尖叫了一声,似乎在对程寂的行为感到气愤。
一排排花圈开始倒塌,极度的阴寒如同潮水般向着逃跑的程寂涌来。
呼呼呼——
孩子的体能终究是有限的,大约狂奔了三四分钟后,程寂连腿都迈不动了,他的速度从一开始冲刺起就在逐渐放缓。
他回过头去,那散发着寒气的风还在追赶,他大致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,是一群数以百计的红眼老鼠!它们不断地奔跑着,互相踩踏,却没有半点声音。
当啷!
程寂再度踢到了那盏油灯,他的身形一阵踉跄。
这时,他惊愕地发现,旁边的房子正悬挂着红色的小卖部招牌,尽管上方的文字已经剥蚀,且覆盖满了破碎的孔洞,但与大表哥的描述并无差别。
这不就是他本该来的地方吗?
只见房门虚掩着,从缝隙里透露出橙红色的光芒,散发着微微的暖意。
“不管别人了!”程寂只好放弃了寻找那小侄女的想法,径直推开门,他知道,再往前跑也是不顶用的,自己迟早会被追上,既然如此,有了室内的选择,他必须进去试一试。
嘎吱——
房门发出上了锈的沉重噪音,跨过门槛,入目的就是一个用玻璃制成的展柜,里头陈放着大约二十来种商品,有烟,有廉价的零食,有说不名字的盗版玩具,表面覆盖着薄薄的一层灰。
见状,程寂不由得有些怀念,这个时代开在乡下的小卖部,就是这么简单粗暴,没有货架,也没有标签,你买什么全看它有什么。
吱吱——
老鼠形成的“潮水”停留在了门外,似乎对室内的光线十分抵触,于是,它们围了一会,待到耐心彻底散去,才四散开来,跳进一旁的水沟里,渐渐消失不见。
“有人吗?”程寂大着胆子问了一句,没有人回应,只有里屋传来有线电视的广告声,似乎是那种声称提高记忆力的神药。
在程寂小学的那段时间里,这种广告常常是登录电视屏幕的广告主流,热度仅次于牛奶界的X仔牛奶,没日没夜的宣传狠狠地洗了一波脑,收割了一大批“韭菜”。
当然,程寂并没有往后联想太多,只是望着透着光的帘布走神,没错,就是农村在室内用作视线隔断的一层布,免得还要在屋里再加装一扇门。
而在橙黄色的灯光照射下,帘布后的空间显得愈发阴暗。
程寂又假装咳嗽了几声,朝着里屋走了几步,绕过放在墙角的热水壶,伸手准备掀开悬挂着的帘布。
可就在这一瞬间,帘布突然朝着程寂的面部鼓起,单薄且不透光的帘子居然呈现出了一张人脸,正朝着他长大嘴巴,似在无声地嘶嚎。
他猛地想起了祠堂里的白雾所形成的鬼,身子急忙向后倾倒,快步拉开了距离。
热水壶被踢中,重重地朝着一旁倒下,发出咚地一声闷响。
好在没有爆炸......
谁知下一刻,后头传来了熟悉的笑声,只见小侄女径直从帘子后跳了出来,手里拿着不知名的糖果在往嘴里塞着。
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程寂有些意外,看着帘子后紧跟着走出来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,一只眼睛眯着,另一只眼仅仅露着一条缝,似乎是身患眼疾。
“叔叔,你刚才跑过头了。”小侄女说着,将糖果咽了下去,然后深吸一口气接着往下说,“我叫你,你不理我,我就在这里等了。”
闻言,小卖部的老太太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,语气慈祥:“晚上没有灯,你们两个小朋友可不能瞎跑的,村里的灰大仙可厉害着呢!”
灰大仙?程寂想了想,知道指的是老鼠。
“灰大仙是神仙吗?它们吃人吗?”小侄女用稚嫩的语气提问着。
“不吃人,但是会捉弄你们这些小朋友哦。”
说着,不及程寂出言提问,老太太取来两把伞递到了程寂的手里,说着:“拿着吧,红包袋我也给你们装起来了。”
“额......谢谢。”程寂有些手足无措,他想要问的还有很多,可是,当他看到手中的伞时,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在他手里的,是两把纸伞,一白一红,内部的框架是木头做的,打磨的很粗糙,连接处甚至藏有倒刺。
一般人根本不会买这种伞来使用,一是不经用,二是颜色有些古怪,尤其是红色的这把,在家中有人过世的时候,显得异常扎眼。
无奈的是,小侄女似乎非常喜欢,就是抱着不松手,从程寂手里夺过之后,就美滋滋地想要打开戴上。
多亏小卖部的老太太及时阻止,嘴里嘀咕着:室内打伞不吉利......
小侄女这才作罢。
看着一老一小的互动,程寂终是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,只是把钱给了老太太,而后带着找回的钱,转头出了门。
回头再想吧,先离开这个未知的是非之地......这是程寂在这一时刻,心中唯一的想法。
不过,临行之际,老太太按住了他的肩膀,枯瘦的手指像是老鹰的爪子,锋利且异常有力。
程寂回头看去,老太太那瞎了一只眼的脸有半张隐藏在阴影里,更是平添了一分神秘:
“好孩子,白纸伞在白天就不要打开了,千万千万要记住,听到了吗?”
“知...知道了...”程寂嘟囔了一句,对方这才满意地收回手,继而笑眯眯地望着两人离去。
回程的途中。
程寂看了一眼打着纸伞、在雨里旋转跳跃的小侄女,回想着刚才的经历。
于是,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:
“涵涵,刚才你有跟那婆婆说,我们要买什么了吗?”
他记得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要买什么东西,但对方就是十分准确地把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交到两人的手里。
可是,黑夜之下,只见小侄女停下玩闹的动作,转过了头面向程寂,目光迷茫。
“买什么?我们是要买什么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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