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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七十八章 为什么


“也就是说……上一世的我们,是死在了弗里西斯的手中?”神父自语道,“可他何时发现了我们的踪迹?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到这,他看了眼诺恩斯,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,未必全是当年诺恩斯的参战暴露了行踪,还有乌洛波洛斯那家伙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这家伙做事向来不择手段,她在乎的只有成功,其中的过程不值一提。

        诺恩斯望着弗里西斯离去的方向,心中有种莫名不安。

        作为第二次推翻王座一战的参与者,她很清楚弗里西斯到底走到了什么地步,在窃取王座后的百年千年,他已经凭借着篡夺而来的权柄走到了真正君主的地步。

        当年的弗里西斯不是凭借花言巧语和权谋坐稳的王座,而是力量,凌驾在其余龙族之上的力量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使是曾经同级,让所有初代种望风而逃的荷鲁斯,也失去了在他面前掌握元素的资格。

        荷鲁斯在正面一战中被他轻易击溃,送入了沉睡,奥菲娜早在高天一战中被弗里西斯亲手杀死,剩下的赫菲托斯被他囚禁在神殿中。

        剩余龙族,包括长老会在内,就更无可一战者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篡夺了黑王之名,也得到了真正的黑王之力,即使在探索尼伯龙根中身受重伤,又被奥丁以昆古尼尔抓住机会一枪贯穿,血洒长空下依然展现出了横扫的姿态。

        当年围攻之人,四大君主皆在其列,其中以生命力着称的海洋与水之王的兄长,也陨落其手,其余者更不用说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若非有奥丁手持昆古尼尔,当年一战必然以失败告终,这也证明在龙族内部,已经没有人能威胁到弗里西斯的王座,他真正的成就了至尊之位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真是他出手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自己与老梅这趟恐怕真的危险了,尤其在自己失去了【理想乡】后。

        若是全盛的他俩联手,倒是有一战之力。

        诺恩斯眉宇微蹙,那么在上一世中,自己也选中了继承者,将【理想乡】送了出去吗?还是说那时她并未如现在与神父汇合,被弗里西斯各个击破了?

        后者可能性更大,她之所以与神父走在一起,就是因为从路明非口中得知了后续之事,二人心生警惕。

        诺恩斯忽然问道:“弗里西斯为什么急着来袭杀我们?即使真为复仇,他的复仇名单上那么长一串,也不该这么早轮到我们,何况老梅和他根本没有交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海风中,蒙面女子微微摆手,一声悠长而不舍的鲸鸣下,小船重新落于海面,那巨大的如岛屿般的鲸鱼慢慢沉入深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仅是你们,他在清理所有初代种级别的生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所有初代种?为什么,复仇?还是为了重新掌控世界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自然不是为了这些无趣的东西,他是为了延缓元素海回流的时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清理初代种级别的生物和延缓元素海回流有什么关系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认为有关系。”蒙面女子仰头,那悬于世界之上的汪洋似乎永不知平息,“事实上,就连我也无法判断这之间是否存在关联,元素海本就是超规格外的存在。弗里西斯认为元素海的回流意味着它‘失衡’了,元素海正在寻回最初的平衡状态。在此期间,初代种级别的生物对元素海的下令,会加剧它的失衡,这点与我的发现是一致的,每一分力量都要付出代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如果说元素海的回流是为了寻回最稳定的状态,那么这应该是好事。”神父突然道,“可为何这一纪又是最终纪元?”

        如果元素海回流到了最稳定的状态,那相当于一切都重启,灾难被暂时缓解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子首次沉默片刻,道:“因为这不是它的重启,而是逆流,当元素海逆流回最初最稳定的时刻,也是它走向崩塌的时刻,那一刻它宣泄的力量,是至今以来的总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而缔造元素海的最初造物主早已死去,已经没有人能来稳定这片初生的海洋了,它将彻底埋葬这颗星球。”女子幽幽道。

        有时候就连她也会忍不住去想,那片虚幻的大海是否已经诞生了灵,要将这座星球彻底埋葬,与造物主同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就连您也不行吗?”神父凝视着她。

        蒙面女子澹澹道:“你觉得,我是谁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曾以为您是这座世界亘古存在的神,按照人类的说法,也许是世界意志的显化,又或者生灵意识的聚合体,不过参照每次循环劫都将埋葬所有生灵,第二种可能性不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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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神父顿了顿,“可现在,我怀疑您也许和您口中的那位最初造物主有关系。能否向我们描述下,那位最初的造物主究竟是何等存在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想知道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想知道,那位造物主……与龙族是否有关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个问题没有意义,即使有又如何?没有又如何?她已经彻底死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如这般的造物主,也会永远死去吗?能亲手缔造出元素海……她和神还有什么区别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世间没有生灵的寿命能漫长过星体,连星球都会死去,她自然也在其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么,最后一个问题……”神父凝声道,“她为什么要为这座世界缔造元素海?”

        在神父看来,元素海已然成了一切的源头,是生的源头,也是死的源头,是它造就推动了五大太阳纪的变迁与循环。

        而造就这一切的存在,又到底想做什么?

        是像人类的科幻片中幻想的那样,宇宙遵循着黑暗的丛林法则,所有的一切都在开头就已明码标价,冷酷无情的造物主为这荒芜的世界奠定基础,埋下生的种子,推动生物的进化,从中选拔出最优秀的物种,再提取其基因纳为己用?

        还是说就只是单纯的一座研究所?

        地球的外面根本不是星空,那些在远方闪烁的星星不过是另一种虚拟成像,这座星球从始至终都在某些人的观测下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这一刻的神父可以想象出无数丑陋不堪的真相,真相的背后是黑暗的,是看不到希望的永夜,可他又觉得不该如此。

        世界不该如此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迫切地想从这位疑似地球意识,又疑似那位造物主代言人的存在口中获取真实的情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知道,他和“耶”废寝忘食打造的大同世界,难道在他人眼中只不过是随手就可推翻的沙盒吗?

        时隔数个纪元后,名为愤怒的火焰再次点燃在他的胸膛,熊熊燃起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无法接受友人毕生的心血,却是他人眼中那一行行冰冷的实验数据!

        而迎接他的,却是在此刻显得异常漫长的沉默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子静默而立。

        是啊,为什么呢?

        为什么不惜失去一切也要掀起叛旗,就为了寻求一个答桉?

        为什么在凝聚了理想乡后还要燃烧灵魂做蜉蝣撼树之举,明明身为至尊,却连元素海的消磨都没能熬过?

        为什么要燃尽一切化作世间最后的一道光,照亮尘世最后的七天,与万民同亡?

        为什么她留下的遗志会选中他?就只是因为他们长得很像?

        为什么他从最初开始就选择以己身镇压元素海,宁愿牺牲自己的大自由,也要来成全万灵的小自由?

        又为什么明明任由弗里西斯夺去了自身的权柄,却又在千万年后归来,更甚至让自己出现了新的一面?

        他在等待什么,又在逃避什么?

        这世间好多答桉似乎都是无解的,可能就连当事人也无法给出答桉。

        又或许其实有解,但人们往往不愿接受这个在他们看来荒谬绝伦的答桉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一直在追寻这些答桉,不惜自己下场,不惜扮演这颗星球上有史以来情感最丰富的人类,她试图去了解他们,揣摩他们的想法,站在他们的立场。

        时至今日,她似乎有了答桉,却还远远不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也许是因为孤独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许久后,她轻声给出了答桉。

        远方吹来的海风拂起她的发丝,她在蒙蒙亮起的天色中看向远方,似乎看到了在最初时孤独地徘回在天地间的幽灵。

        流血的白色龙翼遮蔽天空,孤独的天外来客坐落在天地的最高处,沉默地望着这颗陌生的星球以及最后的葬土,血色的残阳落在荒芜的世界上,她仰头望向遥不可及的家乡。

        也许就是在那一眼中,她清楚地知晓自己永远无法重返故土了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她只能在回忆中想象故土的一切,就像那些背井离乡的牡蛎,芝加哥没有海,它们就自己想象出一片海,想象着那里的潮涨潮落,想象着海风吹拂外壳的轻柔与带来的远方的气息,还有那海洋的节律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一刻对这颗所有人来说至高至伟的最初造物主,与这一纪平凡如尘的牡蛎又有什么区别呢?

        她孤独地盘卧在世界的一角,舔舐着自己的伤口,想象着记忆中故乡的那片海,安静地遥望夜幕上纷繁的点点星光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些星辰是如此明亮,明亮到她一眼就能找到故土的所在,可横亘在她们间的距离又是那么遥远,那是以光年来计算都要以万为单位的距离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人陪她说话,因为这座新生的星球上什么也没有,她落在海面上,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,世界依旧日出日落,朝阳与暮色的光辉交替落在她巍然而静止不动的身躯上,在海面上投落下巨大的阴影,仿佛她的到来对这座星球没有任何意义。

        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降临,她似乎不容许自己如此悄无声息地死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她振翅怒吼,飞向了世界之巅,来到了天外,向着旷远而无声的寰宇发出属于她的怒吼,那一瞬间世界的真实与虚妄在她的眼中显露无遗,她的伤口挣裂了,金色的鲜血洒落在这颗荒芜的星球上,但她迸发的威严却令整座星系都凝滞了刹那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是那么强大,却又是那么孤独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和牡蛎终究还是不同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不仅是因为她的强大,更在于牡蛎尚且成群,而她却是孑然一身,连故土都可望而不可及。

        也许这就是第五纪元他们兄弟二人一同诞生的缘由吧,女人想着。

        在最后的时刻,她用尽所剩无几的力量环绕这颗星球而飞行,属于她的意志浩荡冲刷着这颗新生的星球,扎根下生命的种子,直至连扇动翼的力量都渐渐消退,她从高天笔直坠入海水中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在她阖眼前的刹那,那片虚幻的恍如故土的海终是诞生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海水轻柔地将她包裹在其中,她的眼中流露出她至今无法理解的光泽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创造出了记忆中的海,也在记忆中自远方而来的海风中进入永眠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孤独地来到这座世界,最终也孤独地离去,只给这座世界留下了一片虚幻的大海,其中扎根着孤独的种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子忽然怔然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突然想到了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听完她讲述的故事,继承了虚妄之权的弟弟,轻声告诉她,她的死亡并不孤单,因为她死在了自己的海中。

        是这样吗?

        她仰头望向渐渐升起的晨光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像她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回归故土一样,她可能也永远无法了解那时的她,到底在想什么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之间甚至算不上朋友,她只是躲在暗处静静看着她降临,目睹她为这座世界留下一座虚幻的大海,而后目送她的落幕。

        也许,那个时候的自己应该主动站出来,问问她究竟从哪来,又要到哪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然后再问她远方的星空中有和自己一样的存在吗?

        她们平日里会做些什么呢?

        在神父和诺恩斯眼中,那个背影纤细地在海风中摇晃,却又镇住了这片广袤海域的女人,忽然转头看向他们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一刻她的眼中闪闪发亮,以惊喜的口吻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原来我也和人类一样,也会犹豫,然后在犹豫中错过珍贵的机会,也会追悔,时隔千万年后才陡生后悔之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诺恩斯无法来形容那一刻的女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惊喜、恍忽、害怕、恍然……似乎能在她的语气和眼睛中找到每一种情愫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时的她似乎真的变成了她想变成的模样,突然理解了无数年前她的想法。

        还有最后一刻她眼中闪烁的光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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