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服务要求
“谁?”
敲门后不久,门内传来了一道略显忧愁的女声,杨俊重新将目光投向住户所在的房间,沉默了几秒,才率先说道:“你好,客房服务。”
沙沙——
门后传来拖鞋行走的声音,而后,住户站在门后呆了一会,许是在隔着猫眼观察。
“既然是客房服务,你们来这么多人?”对方突然问了一句无厘头的话。
多么?杨俊和02号相视一眼,在场的明明只有他们两个。
“一、二、三......”住户突然隔着门开始数数。
而这数字的含义,双方都不言而喻。
“咱们身边,有看不见的东西!”02号杵在原地,目光往杨俊的方向瞟来,他不敢随便转头观察,生怕和某个模样惊悚的存在撞上面。
杨俊没有自乱方寸,尽管住户的话语让他心怀警惕,他一步步后退,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猜测,终于,他退在了对门的门边,也就是刚才传出瘆人视线的那一间。
“你说的,是他们吗?”
杨俊朝着紧闭的房门一指。
04号房间的住户顿了顿,顷刻后,终于是嗯了一声。
“他们......在干什么?”02号压低了声音,低语着。
“他们,在对着我的房间笑,已经保持那样的表情很久了,就好像整张脸能僵住不动一样,连眼睛都不眨一下。”住户似乎有些心有余悸,说话的语气也颤抖到几近哽咽。
“噢,请不必担心,他们只是您隔壁的住户,有我们在,他们不会对您怎么样的。”杨俊很快就调整到位,估算了一下视线的方向,他恰巧堵住了住户看向对门的目光,“我们只耽搁您一小段时间做个记录,在住宿方面有什么需求我们都尽可能满足,包括解决问题......”
一番话下来,02号瞬间意会到了杨俊的想法,他双眼滴溜溜一转,顿时发挥起了个人特长,对杨俊的语意采取进一步优化。
他其实是一个电话诈骗犯,名叫孙玉龙,如何在对方有限的耐心下最大化地提高说服的成功率,是他钻研已久的思考方向。诚然,这并不算多么突出的技巧,他自己也不觉得自己强到哪里去,但是,至少目前的他对“谈判”略有心得。
“女士您好,首先,调研是我们酒店的必行项目,您可以选择拒绝或者隔着门向我们留言,叩扰之处请多担待。”孙玉龙对着猫眼亮明了表格,继而话锋一转,从温和解释变得略显担忧,“不过,我听您的语气,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不便开口的麻烦,考虑到这层因素,您可以把部分希望寄托给我们,屏蔽骚扰、检查维修、代购物品,我们都可以代办。”
话音落下,伴随着咔哒一声。
门,开了!
二人面色一喜,可是,在门后,并没有看到实体的人影。
门后的住户凭空消失了......
房间里拉着窗帘,开着极低的空调,没有任何灯光,随着房门一打开,冷风顿时扑面而来,使得脸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哆嗦。
差点忘了,住户本身也不是人啊......
杨俊和孙玉龙相视一眼,试着拨开开关,哪知,房间里在下一秒就传出了灯泡爆炸的声音,四散的玻璃碎片哗啦啦地落了一地,一路滚到走廊中央。
“打扰了!”杨俊硬着头皮往里走了几步,看向了身侧的洗浴间,只见里头拉着阻断视线的百叶窗,黑着灯光,不时地有水珠顺着覆盖满水汽的玻璃滑落。
细细听去,里头隐约有淋浴的声音,滴滴答答......
杨俊没有第一时间推进去看,而是环顾了一下室内的环境。
杂乱的房间里,地板上放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,里头的衣物散乱着,像是被人刻意翻动过。再往外,就是扔在地上的被褥,大敞着的抽屉,要不是这里是酒店,杨俊甚至怀疑是图财的入室盗窃。
这一刻,幽幽的声音从洗浴间里传出。
“我究竟丢了什么东西呢?”
丢东西?杨俊重复了一遍关键词,再放眼看去,又另有发现:房间里虽然杂乱,但是个人物品基本都在,不论是手机、钱包还是必要的证件,它们都被放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。
“如果真的是盗窃,财物一类的东西肯定都要被带走。”杨俊分析着,在房间里来回走动,随后从洁白如新的枕头下找到了住户的身份证件,只可惜,正面带个人信息的部分仿佛被某种力量阻隔,朦朦胧胧的,让人看不清字体。
他再度用手抹了抹,竟然擦出了大片的鲜血,如同是无意间撕裂了充满血液的囊肿,顺着卡片的轮廓,一路滴向杨俊的鞋尖。
“我说,杨兄弟,你过来看!表格上出现文字了!”孙玉龙朝着杨俊招了招手,他指向放在桌上的那张表格,上面由浅到深,有潦草的文字正在慢慢浮现。
住户信息的部分依旧空着,唯一多出的,是服务要求一栏:
1、在十点入睡前,每隔一个钟头拨打一次房间电话,如有上门要求,须在五分钟以内上门;
2、进门前务必敲门,不论情况是否紧急,需由住户本人开门后方可进入;
3、不得探究住户的状态,离开房间前需顺带走房间里的垃圾。
“规则么......”杨俊的眼中掺杂着一丝纠结,按照既定的要求办事与正常的任务探索不同,大大限制住了扮演者们的变通性。
洗浴间里的水声停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不远处的老式座机电话,在一声急促的铃声后,自动跳转到了留言播放的功能,那是一道极其阴森沙哑的声音,配合着年迈且无力的喘息:
“你房间里,丢东西了......”
闻言,杨俊的表情微微诧异,随着对事件全貌的推导,继而有些不确定地说道:“也就是说,这名住户是听到了对方的留言,才会拼命地在房间里寻找丢失的东西。”
“这会不会太巧了,我们前脚完成了任务的一个阶段,下一秒就告诉我们关于这名住户的线索。”孙玉龙的目光扫视四周,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说些什么,但到最后,只是变成了简单的一句,“小心有诈。”
杨俊点点头,另行开辟思路:“你的猜测也不无道理,从逻辑上讲,住户一介女流单独居住在此,突然收到了陌生人的电话提醒,按道理最先考虑到的,应该是确定对方是否在欺诈。”
“没错,我就是这个意思。”孙玉龙对杨俊的解释表示认可,他就是想强调这一层的蹊跷之处。
但是,杨俊的重点再度拐弯,像是借着思维跳板将视角二度拔高:“那我们是否也能同时得出另一个结论,住户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翻动整个房间,是因为她确实发现丢了东西,而且这个东西,对她来说至关重要。或许,那是只要一提到丢失,她第一时间就能想到的东西。”
“这......可住户毕竟是鬼啊,你用常人的思维揣度求证,只会得到刻板的答案。”
闻言,杨俊陷入沉默。
是啊,鬼的行动是无法真正解释清楚原因的,自己所说的只是答案中更贴近主流的一类,并不能概而括之。
场面安静了下来,讨论的气氛也降到了冰点。
突然,杨俊一拍手,拿上表格就往房间外退去,语出惊人:
“行!那就先到此为止,摆烂一下,我们去下一户。”
“你这......”孙玉龙也是被杨俊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态度整笑了,他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懂“知难而退”的人,都已经那么严肃认真了,好歹再坚持辩驳一下吧。
但他不知道,杨俊目前的处事心态就体现在“通透”二字上,一进一退,双向思考,这样一来,他不至于困顿于症结,也不会左右相顾、一片迷茫。
任务才刚刚开始,他没有必要咬着一处死磕。
正如程寂以往破局的那样,前后没有解答的线索终会绕一个圈,拼凑成一个完成的图形。
“那走吧......”孙玉龙也是没什么头绪,想着手里还有几份表格,便不在这一层停留过久,伸手就要将门带上。
“等等!”
杨俊再一次回过头,按住了房门。
“又怎么了......”孙玉龙瘪了瘪嘴,恨不得脱口而出一句“大少爷,你有事一口气吩咐完”。
杨俊没有搭理他,径直推开门,在这一瞬间,好像有什么东西钻回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,发出一丝狡猾的窃笑。
“别忘了带走垃圾。规则的第三条......”杨俊沉声说着,看着额头冒出冷汗的孙玉龙,“我们刚才差一点,就要被抹杀了..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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